【双关/年下】大楼对面的灯光

写着试试……

案子纯属扯淡,而且扯了太多的淡。

肉很柴,且注水。瘫。



“周巡要上来,撤。”

关宏宇删了短信,在心里暗骂了一声。火速收拾好屋子,环视一圈没啥破绽,抓了件外套关灯出门。

这一系列动作现在对他而言简直就像本能。

他在天台点了根烟,走到护栏边上,正看到周巡那辆牧马人停在了楼下。关宏宇谨慎地后退两步,转身去了另一侧,把自己隐蔽在墙壁投落的阴影里。自打上回非法搜查之后,周扒皮登门拜访得是越来越勤快了。好在今天他哥看起来不用加班,他们回来得还算早。他喷了口烟,手拄着栏杆,让微凉的晚风拂开前额的头发。晚高峰刚刚开始,川流熙攘的声音传到天台上已经成了背景音似的遥远喧嚣,天边尚余一抹晚霞,黄昏时分的光线有种透着倦意的柔和。

对面楼的那个窗口就是在这时亮起来的。

天色还不算暗,整个小区也没几户开灯的,忽然亮起来的窗子就显得格外扎眼。关宏宇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,发现那户人家并不一定是刚开灯,而是一下子拉开了窗帘。大约2到3秒钟的时间,那个光亮的格子停留在他的视网膜上。

格子里是一张有点扭曲的女性的脸,一只前伸着想要去抓帘布的手,还有一条横勒在脖颈上的赤裸手臂。

窗帘一下子又拉上了。

关宏宇浑身一冷,只觉得头皮发炸。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几步冲下天台楼梯,扫了一眼,电梯还在一楼,但是有个向上的箭头。他当机立断跑向楼梯间,两步窜下大半截楼梯,撑着扶手纵身一跃,就到了下一层。

跑到底层的时候他听到电梯井里传来的吱呀声响,想起刚才那个向上的箭头,硬生生收住了脚步。贴墙顺门缝偷窥一眼,电梯果然也刚到一楼,周巡走了出来。站在单元门口活动了一下肩背,把那撮始终不听话的卷毛捋到后面,抖出一根香烟,点上。

关宏宇急得想跺脚。

周巡走了出去。

解锁声,启动声相继传来,车声逐渐远去,应该是从楼前的岔路口拐走了。

这一切也就发生在一两分钟之内,关宏宇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。

他冲进了F3号楼的二单元,几乎是砸下了数字8,心急如焚地等电梯升上去。同时在心里再次确认了一下那个窗口的位置,出了电梯,径直捶响了203的门。

没人应。

关宏宇用力又捶了几下:“开门!”

依然没有回应。

“开门!不然我报警了!”

屋里传来些响动,一个女声传来:“谁啊!”

关宏宇怔了一下。

他定了定神,略微压低了声线:“我是对面楼的邻居,开门。”

门开了。

对面一男一女,看上去三十岁左右,衣着都不算太整齐,头发也乱糟糟的。男的套了条家居裤,上身裸着,女的穿了条吊带睡裙。两人的表情差不多,掺杂了惊愕和一点不爽。关宏宇迅速地扫了一眼,长头发,挺漂亮的杏子眼,露在外面的肩臂没有可见伤,脖子上有一条不算太明显的红痕。

男人看到他,神情倒是变了一下:“哎,关哥?”

关宏宇完全不认识这人,但碰到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。闻言点了点头,神色不变:“刚才在对面看到,你们在窗口,是怎么回事?”

“啊,那个……”

两人对视一眼,神情间颇有些尴尬。

“其实是……就是……”

那姑娘低着头,伸手掐了男人胳膊一把,下手挺狠。

“哎哟!……就是我们两口子……玩点儿小情趣……靠,谁让你那么入戏。”

关宏宇心想,这要换了他哥,还真不一定马上就听得懂。他侧头往屋里望了望,灯还亮着。这屋子的格局跟他哥家差不多,一眼就能看到门厅和餐厅这边的窗口。而他刚才看到的的确就是这扇窗——窗帘拉着,地上乱七八糟扔着几件衣服,从近到远分别是奶茶色的羊毛呢外套,袖子扭成麻花的针织衫,揉作一团的打底裤,还有一件蕾丝内衣甩在餐桌上。

他没好意思再仔细打量,但还是转头又确认了一遍:

“真不是家暴?他没打你?”

“不是不是。真没有。”两人一起摇着头。

“好吧,不过以后还是别这么玩儿……”关宏宇咳嗽一声,也觉得有点尴尬,“这下手没轻没重的,太危险。”

小两口忙不迭的答应着,关了门。

 

关宏宇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,盯着203的门,里面没什么别的动静。

但他还是觉得,有什么地方不对。就像鹰隼能从高空发现风吹草动中隐伏的痕迹,仿佛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。

外套里的手机就在这时开始震动。

“你在哪?”

他想了想,回了一条短信。

“F3,8楼203有些事情。马上回去,天台等我。”

 

天色有些暗下来了,关宏峰站在天台通道口的灯光下,面朝着对面大楼。那个窗口依然亮着,窗帘拉得很严。他听关宏宇讲完了事情经过,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下巴。

“8楼203……我的确认识他,胡晓捷,长丰区档案局的工作人员,之前因为调查案子照过几次面。搬到这里之后在附近碰到过一两回,点头之交。”

“那还好,”关宏宇松了口气,“听他喊我关哥,还真怕给你露了馅。”

“你觉得哪里不对?”

“说不上来,可能就是直觉。”

“直觉有时也会有各种现象和证据作为依托,你也许还没有掌握对于线索的整理和归类,但结论并不一定是错的。”

关宏宇想了想:“哥,你们警校上格斗课,肯定也练过锁喉?”

关宏峰点点头。

“怎么说呢……战友之间平常练习,科目考核,正式演习,还有我们观摩过的反恐实战视频,锁喉的动作和力度其实有很微妙的不同。我在窗口看到的,虽然就那么两秒钟,但感觉上……不像是情趣,甚至不像是两口子打架。那个动作,我总觉得,是要命的。”

“你能确定在窗口看到的,和开门的女性是同一个人吗?”

“看不清楚脸。”关宏宇说,“都是长头发,身材高矮差不多,毛呢外套看起来一样,她脖子上有道红痕。”

关宏峰思忖一下:“你看到那个男人勒着女人的脖子,用的是哪只手?”

“右手。”

“那个女人伸出的手呢?”

“也是右手。”

“哪一侧的窗帘被拉开了?”

“从我这边看,是左侧……你是说?”

“是哪一只手,拉上了窗帘。”

关宏宇愣住。

“屋里还有第三个人?”

“有可能。”

“但也说不定……是动作太快,我没看清。”

“蹊跷的地方不止这一处,你的眼神和直觉都没错,他们在说谎。”

“那现在怎么办?”

“打电话给周巡。”

“你过去?”

“还是你去吧,天快黑了。”关宏峰说,“带上通讯设备,我在这看着。”

 

“问过物业和辖区派出所了,8楼203的两口子,男的叫胡晓捷,三十三岁,长丰区档案局档案管理科工作人员;女的叫陈笑,三十岁,平面模特。不大不小算个网络名人,微博有十几万粉,是个户外运动和摄影爱好者。”周巡带着小汪跳下车,开门见山地说。“怎么着老关,咱们直接上去敲门?”

关宏宇看了一眼周巡亮给他的手机,显示屏上是个微博主页,名字叫Smiling_Chen,照片上的女孩子穿着户外装备,戴着墨镜,长发飘飘,十分的青春亮丽。周巡手指往上划了划,点出一张没戴墨镜的自拍照,雪山阳光的背景之下笑容灿烂。

“Smiling_Chen,”关宏宇说,“这名字还真省事。”

“你看到的是她?”

“至少,出来开门的那个是她。”

“哎老关,”电梯里,周巡按下楼层,对着不锈钢饰板捋了捋头发,忽然问,“你家窗子的朝向,不是这边吧。你怎么看着的?”

“啊,你走的时候,忘记让你把垃圾捎下去了。”关宏宇说,“想着顺便出来丢一下,结果电梯停在一楼,就等了一会儿。电梯间旁边的窗子,正好是这个方向。”

“嘿,你就该直接给我打电话啊。”

“我这不是也拿不准吗,但回头想了想,还是觉得不对劲。”

“二十五分钟。”周巡看了下表,“从你目击到现在,确定没人走出这个单元?”

“确定,只有四人先后进入,分别去了二楼,五楼和九楼。”关宏峰的声音从内置微型接收器里传来。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楼道感应灯。”

周巡啧了一声,拇指一竖。

 

再度开门的胡晓捷,脸色难看多了。

“不好意思,”关宏宇抱歉地笑了笑,“刚才实在担心,过来之前就已经报了警,还是决定一起上来看看,他们回去也好写报告。”

胡晓捷冷笑:“关哥离职了也好大面子,捕风捉影的事,还让周队亲自接警?”

“哟,”周巡乐了,“小胡记得我啊,那敢情好,大家都是兄弟,配合一下。来来来,来看看,警察证,搜查证,手续齐全,就例行个公事,我们进去瞧一眼就走。”

他一边说着,一边已经往屋里挤。

胡晓捷哼了一声,却还是侧身让到了一边。

“陈笑脖子上的痕迹还在吗?”关宏峰问。

关宏宇看了一眼,陈笑换了套家居服,双臂交抱靠在餐桌边上,神情也颇为不豫。那道痕迹又淡了些,但还是隐约可见。

“伤痕还能看见点儿啊,下手也太重了吧。”

“这跟你们有关系吗,管那么多?”陈笑抬头。

“关队也是好心,”小汪插了一句,“姐,您想想,这要真是家暴,有人多管闲事总比没人搭理强吧。”

“关哥管闲事未免太积极,”胡晓捷口气不善,“不是我说,您自己家的事儿都还没料理清楚吧,关宏宇归案了吗?”

关宏宇还没说话,周巡已经一把搭过胡晓捷的肩膀,笑呵呵地往卧室那边去了:“这事说起来是我们的责任,不过警方正在全力以赴,就不劳您费心了。”

关宏宇低下头,苦笑了一下。

屋子本来也不太大,周巡和小汪搜寻一圈,一无所获,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征兆。

“满意了?”胡晓捷说。

“手肘勒颈,受力面比较大,很难产生索沟状的勒痕。如果力度大到留下条状瘀血,通常都会伴有喉水肿或血肿,陈笑的语音不会这么清晰,伤痕消退速度也不会这么快。如果只是挣扎时浅表皮充血的痕迹,消退速度则会快得多,二十分钟后肯定看不到了。我怀疑这个痕迹很可能是用领带、毛巾之类通过摩擦有意制造的。”关宏峰的声音很沉稳,“他们一定有所隐瞒,继续查。”

 

“成,”周巡点点头,“小周和四队的人一会就到,先把楼道拉一遍网。不过,楼里其他住户应该不会有牵连吧?暂时还没有任何直接证据,要搜查全部住户,恐怕有点难度。”

“先不用兴师动众,”关宏峰说,“二十五分钟,途中还被你打断,晚高峰期间随时可能有人进入楼道,他们没时间也没胆量动什么大手脚。现在8楼201的灯灭着,不知道对面的202和204有没有人。如果住户长期不在家,有可能会把备用钥匙交给邻居,以便照看。让周巡打电话给物业,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这几家的业主。”

周巡在电话里刚说了两句,胡晓捷和陈笑的脸色就都变了。

关宏宇瞬间想起他哥说过,百分之八十的犯罪嫌疑人,其实真是可以一眼看出来的。

小汪的手按上了枪套。

周巡眼睛眯了眯,笑了。上前一步,把关宏宇挡在了身后。

“两位,”他声音还是客客气气的,身体却隐隐绷出一种猎豹般的机警和张力,“劳驾,转过去脸朝墙,双手抱头。”

不过,什么也没发生,胡晓捷和陈笑似乎在那一瞬间就被抽干了精气神。

几分钟后周舒桐和四队的人都到了,物业的人也到了。8楼202的住户是对老夫妻,去美国看女儿女婿,这半年都不在国内。临走前把备用钥匙交给了胡晓捷,托他照看下房子。

周巡也没跟胡晓捷要钥匙,从小周带来的箱子里取出工具,三两下捅开了锁。

关宏宇跟在他身后进去,屋子里漆黑一片,有股空气很久没流通的味道。周巡往旁边摸索一下,打开了灯。

“宏宇,”关宏峰的声音忽然传来,语调有点异样,“我翻了翻陈笑的微博,她的关注对象里有一个名字是Joy_Chen,我觉得这应该是……”

“老关!”

关宏宇一惊,连忙跑过去,厨房最里侧有个冰柜,周巡正从里面半拖半抱出一具软绵绵的躯体。他急忙上去帮手,那具躯体毫无生气,脖子上绕着条打着结的长围巾,只穿着内衣裤,皮肤触手冰凉。长发披散,脑袋无力地垂落到他臂弯里。

眼睑发紫,面部淤血肿胀,但依然一眼就能辨认出来。

那是一张和陈笑一模一样的脸。

 

关宏峰躺在床上看书,将近半夜的时候,他已经有点睡意朦胧,书也滑到了一边。隐约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,压低的咳嗽和叹息的声音,卫生间里水流的声音。然后,带着一身未散尽的寒气,关宏宇摸上床,从后面把他抱在了怀里。

关宏峰任他弟抱了一会儿,轻轻踹了他一下:“怎么样了?”

“冰柜里的人,才是陈笑。”

“收到你的消息了,她怎么样?”

“我走的时候她还没醒,小周在医院守着。勒压的受力部位主要是颈前,避开了两侧的总血管,持续时间不长,而且抢救及时。胡晓捷和陈欢把她塞进冰柜里,倒是救了她一命……体温迅速下降,代谢降低,耗氧量减少,没造成更严重的脑损伤。”

“也亏了她身体素质好,”关宏峰说,“不管怎样,她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。”

“医生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
关宏宇停顿了一会,把头埋在他背后,闷闷地说:“不知道等她醒过来,会是什么样子。”

关宏峰叹了口气,想转身,但关宏宇像个树袋熊似的抱得很紧,没能挣扎动。

他轻声说:“干我们这个职业,最好不要把案子相关的情绪留到第二天,否则很快就会被压垮的。”

“知道了,哥。”

过了几秒钟,关宏宇又说:“你明天大概还得去队里补个报案笔录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关宏峰忍不住微笑了一下。

大概过了挺长时间,他几乎已经睡着了,关宏宇忽然又开了口,声音很低,像半梦半醒之间的呢喃。

“我其实挺后怕的,当时想都没想就冲出去了。如果周巡在家里呆的时间更长一点怎么办,如果我和周巡正好撞上怎么办,该怎么解释,一个关宏峰在和他讲话,另一个关宏峰跑去对面大楼,质问人家夫妻俩到底出了什么事儿。”

“你做得没错,如果不是你及时赶过去,陈笑肯定就没命了。就算真的……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,我也会想出办法的,放心吧。”

“哥,她俩和咱俩一样,也是双棒。”

“你说……她怎么就能下得去这个手呢。”

关宏峰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。

他睁开眼睛,暖黄色的灯光温柔地把他们包裹其中,但在屋子的四面八方,影影幢幢的角落,总有黑暗隐伏着,仿佛随时会伸出狰狞的触角。

“我怕总有一天,我会害死你。”

“你不会的。”关宏峰说。

没有回答,关宏宇呼吸绵长,似乎已经睡着了。


不怎么靠谱的车(AO3)



END



22 Mar 2018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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